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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黑色廂型車的車門一開,眩目的鎂光燈大量閃現,一瞬間讓朴宰燦的眼前一片空白,什麼也看不見。
一秒過後,他很快便適應了燈光的襲擊,穿著剪裁合宜的黑色西裝、打著端莊的絲質領帶,踩上紅地毯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把自己調整到最完美的狀態。
他一邊對著紅毯兩側的粉絲微笑揮手致意,一邊看著紅地毯盡頭的媒體採訪區,架高的舞台背板上寫著:第七屆青龍系列大獎頒獎典禮。
第一次參加這個頒獎典禮時,他才二十歲,如今也已經二十六歲了。這五、六年間,他同時發展著歌手和演員事業,出了好幾張團體、個人專輯,演了幾齣評價不錯的戲,偶爾也幫一些電影、電視劇製作OST。
今天,他是以年度OST人氣獎得獎者的身分出席。
走到採訪區,他嫻熟地停下腳步,變換著角度讓台下的媒體得以盡情捕捉他的身姿。男女主持人等他拍照都告一段落後,走上前遞出麥克風詢問:
「宰燦xi已經是青龍獎的常客了,今天的心情如何,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嗎?」
「去年有幸入圍了演技獎項,今年則是以歌手身分參加,對於兩種身分都能受到肯定,心裡充滿感激。」
「今年為電視劇『別讓我走』製作了OST歌曲『Never Let Me Go』,受到大眾的喜愛,也一直高掛在音源榜上,這首歌描述了戀人分手後思念對方的心境,請問是如何揣摩這種心情的呢?」
「當然是因為親身經驗⋯⋯」朴宰燦用著說笑的語氣,不意外地看見主持人和媒體記者笑得很開心。「⋯⋯開玩笑的,我平常很喜歡看電影,藉由化身電影裡的角色,想像各式各樣的情節來寫歌。」
「謝謝宰燦xi,這邊要請你暫時留步一下⋯⋯」
朴宰燦正困惑於採訪結束了為何要留步時,就聽見一陣尖叫聲響起,帶著某種預感轉頭看向聲音來源,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從紅毯彼端走來。
「我們今天入圍最佳男演員的朴栖含演員來到現場了!」
女主持人那略帶高亢興奮的聲音穿透耳膜,讓朴宰燦反射性的很想摀起耳朵,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他只能釘在原地,被迫在鎂光燈前迎接這個久別重逢的場面。
雖然在得知入圍名單時他早有心理準備,只不過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基於多年來的職業素養,他馬上露出了堪稱完美的笑容,非常自然地張開雙手迎向前去,給朝他徑直走來的男人一個禮貌性的擁抱,而對方也用一種恰到好處的力道回擁。
鎂光燈閃爍,捕捉著鏡頭前完美的兄友弟恭。
來自於前同事、前螢幕情侶,以及只有他們自己才心知肚明秘而不宣的——
前男友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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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歲的朴栖含,還是長得那樣好看,如同他當年深深迷戀過的那樣。但眉宇之間又多了一些成熟男人才有的英氣。讓他幾乎要忘了協議分手的那天晚上,他抱著自己痛哭的樣子。
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那個人是朴栖含。
而那個在自己眼前痛哭過的男人,此刻挺拔地站在青龍獎的紅地毯上,和他並肩接受採訪。
「今天這個同台的珍貴機會應該是很多《語意錯誤》的劇迷看了會流下眼淚的畫面吧!」男主持人對著鏡頭有意製造話題似的說著。「朴栖含演員,請和現場及螢幕前的觀眾打聲招呼吧!」
「大家好。」朴栖含那對他來說應該很熟悉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遞出來,落在耳邊卻顯得空洞而遙遠,讓朴宰燦瞬間覺得有點陌生。
「這次栖含xi主演的劇集和宰燦xi製作的OST都取得很好的反響,對於時隔多年的再次合作,有什麼想要和大家分享的嗎?」
「宰燦寫的歌真的很貼近劇本,讓我在揣摩演技時一邊聽著一邊更容易投入情緒,真是多虧了他。」
雖然覺得有必要說到這份上嗎?但又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場合下,是既得體又完美的回答。朴宰燦心想。
主持人熟練地話鋒一轉,轉回自己身上。「宰燦xi,對於朴栖含演員這次的演技表現,有什麼評價?會希望他今天能夠順利得獎嗎?」
「當然,哥的感情戲演得特別好,我看得都要流下眼淚了。希望他今天順利拿獎!」
他對著鏡頭笑得很燦爛。現場立即有粉絲因為他使用了「哥」而不是「朴栖含演員」這個稱呼而小聲驚呼。而在場恐怕只有朴栖含聽得出那句「感情戲演得特別好」帶著一點壞心眼。
演藝圈需要話題,他也知道。當初在接受今年大熱的劇集『別讓我走』的OST製作邀約時,他並不知道主演就是朴栖含。就他所知,主演本來是另外一個當紅男演員,本來製作方都已經準備要發佈新聞稿披露主演資訊了,但那位當紅男演員卻在當時捲入了吸毒爭議,製作方只好緊急重新甄選換角,當他知道主演換成朴栖含時,OST製作合約早已經簽訂好了。
事實上,就算合約沒簽,他也不至於因為私人感情而推掉已經承諾好的工作。
演藝圈裡注重信譽,他慎重看待每一個邀約,因為那些邀約背後都串連著將來許多新的合作機會,他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
主演朴栖含,OST製作朴宰燦。這個消息在經過媒體披露之後引發熱烈討論,韓網熱議的話題回到了當初他們共演的那齣戲,以及後來胎死腹中的第二季。回到他們曾經是飽受喜愛的螢幕情侶這件事上。
在各種有著「最希望拍第二季的戲劇」投票中,《語意錯誤》這些年來總是名列前茅。但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在他們各自又累積了不少評價不惡的戲劇作品後,《語意錯誤》第二季好像變成了只能在夢中存在的念想。
就像他們之間的愛情,也不存在著續集。
****
分開到底多久了?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也不想記得太清楚。
當年拍完《語意錯誤》沒有多久他們便在一起了。戀愛初期,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愛好自由的天性和朴栖含過度發達的控制欲會是多麼巨大的衝突。那時候他是多麼愛他,愛到甘願做一隻被項圈套住脖頸的柔軟小貓。
朴栖含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滲透了他身邊的所有人。他的隊友,他的父母和哥哥,甚至連遠在大邱的奶奶也被他收服了。
他那善良而帶點儍氣的特質很輕易便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朴栖含也帶著他去認識所有朋友,像是展示又像是炫耀般的向朋友介紹朴宰燦:這是他心愛的小男朋友。他很可愛吧。全世界最可愛。
然後朋友們對於他那無藥可救的樣子,清一色嘴角抽搐忍耐著不翻白眼。
那時候他們熱烈相愛著,天真以為可以這樣走下去。
但愛是蜜糖,愛也是毒藥。
朴栖含的善良是真,傻氣也是真,在一起的甜美和快樂,被寵著愛著的感覺,讓初嚐戀愛滋味的朴宰燦只顧沉溺其中。但是朴栖含的不安全感和強烈的佔有欲,時日漸久慢慢匯聚成一股內在風暴,而他卻沒有及時發現。
最終讓那股風暴吞噬了他們搖搖欲墜的愛情。
朴宰燦不是一個容易感到後悔的人。然而在時隔多年後的今天,他仍然為當時的自己太過遲鈍而懊悔不已。
ch.2
在節目上提起想合作的男演員,他隨口說了一個欣賞的演員名字,和自己的偶像合作主持電台的時候,他開心地在手機殼背後貼上了偶像的專輯附贈貼紙。
這原本對他來說是沒什麼大不起的事,但對朴栖含來說卻完全不是。
朴栖含吃醋了。他吃醋的樣子有點可愛,會像隻可憐兮兮又黏人的大狗一樣,纏著他非要他一說再說,朴宰燦最愛的人是朴栖含,而不是那些姓宋的或姓曹的誰誰誰。
然後在床上折磨他一整晚。
他還記得,有那麼一次,朴栖含隔天要參加朋友的婚禮,正在試領帶,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朋友會陸續結婚的適婚年齡,而心愛的男朋友卻年紀這麼小、心性還不定——後來那條領帶綁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的雙手被高舉架在頭頂上,毫無還手之力被對方兇猛地進入了一遍又一遍,痛覺和快感化作淚水在他的臉上橫流四溢,朴栖含甚至不顧他隔天還有簽售活動而執意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吻痕,而他也只能報復性的趁機在他伸手拭去自己臉上淚水的時候,在他手掌虎口處狠狠咬了一口。
然後——換來對方更激烈進犯的動作,換來一次極致深刻、幾乎要接近瀕死經驗的性高潮。
他沒有死在那個當下,而是好好的活到了現在。不,也許有某一部分的自己在那個當下死了也說不定。
隔天早上全身骨頭像散架一樣的他,是被朴栖含的眼淚喚醒的。
「對不起⋯⋯」朴栖含撫摸著他脖子上淤紫色的痕跡,痛悔地流著眼淚的樣子實在談不上帥氣。
他年上的戀人啊,總是勇於認錯而絕不改過。
但朴宰燦仍然會為了他的眼淚服軟。即使這個像小孩般哭著的男人和昨天夜裡狠狠佔有他的男人是同一個人。
「哥別哭了。」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側臉。「Cody姐姐會有辦法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頂多又被訓要克制一點。雖然這次是在比較顯眼的地方,又是夏天,沒辦法用高領毛衣矇混過關⋯⋯
朴栖含手掌上的咬痕也清晰可見。一樣因為是夏天,沒辦法用手套矇混過關。
「你要怎麼跟一起去婚禮的朋友解釋這個咬痕?」
「說是被家裡養的貓咬的⋯⋯會有人相信嗎?」
「應該不會。」朴宰燦語氣略微沉重地說。
朴栖含已經可以想見那群豬朋狗友會怎麼調侃他:交了年輕氣盛的小男朋友,招架不住了吧?
他們並不了解,總是一再索求而永不滿足的人其實是他。總是想折斷朴宰燦的翅膀,防止他飛走的,其實是他。他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麼,就只是覺得,害怕。
「朴宰燦。」朴栖含靠過去緊緊抱著他,喚他的名,虔誠地親吻著他鎖骨下的宇宙刺青,如同告解般的說著:「我愛你。」
那句「我愛你」聽起來彷彿像在説「對不起」。
那擁抱的力道幾乎要讓他窒息。朴栖含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太重了,他絲毫掙脫不了,只能順勢蜷在他的懷抱裡,輕聲說了句:「哥,我也愛你。」
後來他又聽了好多次的「我愛你」,和好多次的「對不起」。
而這兩句話漸漸變得沒有區別。
那一年,因緣際會之下,朴宰燦開始挑戰主持節目。在盛夏時節開始的週間帶狀現場直播的電台節目「是夢啊」,讓朴宰燦變得非常忙碌。
公務員的作息規律,下班後無事可做,可是當他下班的時候,也是戀人正要上班時候,他們就像是在很近的距離裡談著遠距離戀愛,生活有著時差。
準時收看戀人的節目成了他無可避免的習慣。
偶爾深夜去接他下班,接到的是一個疲憊的小孩,雖然疲憊但是卻又開心。朴宰燦本質上是一個怕生的人,但為了做好主持人的工作,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研究揣摩說話及訪談的技巧,這些努力在螢光幕前的效果也慢慢一點一滴的顯現出來,他看在眼裡,覺得為他驕傲。
但也覺得,很寂寞。
只是,面對著努力工作了一整晚已經疲憊不堪的戀人,他沒有辦法把他的寂寞宣之於口。
然後,漸漸的,偶爾也會有沒接到人的時候。
朴宰燦的節目有一些比較常駐的固定成員,也有一些訪談過後很談得來的朋友。有時候深夜下班時,那些朋友們會和他相約聚餐。
「哥,你先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班,我今天聚餐完回宿舍睡。」每當朴宰燦體貼地這麼說的時候,他總有一些什麼話語想說又說不出口,如鯁在喉。
希望你是我的。只是我一個人的。
如果說出口了會顯得很自私吧?
累積的情緒最終還是迎來了引爆點,引信是某一次聚餐以後,朴宰燦走出餐廳門口發現朴栖含就站在外面等他。
喝了一點小酒,朴宰燦正在微醺的狀態中。今晚和朋友聊製作音樂的話題,相談甚歡,他的臉上因為酒意和興奮而紅潮未退,看起來格外漂亮可愛,至少在朴栖含的眼中是如此。
用著這樣漂亮可愛的一張臉對著別人笑嗎?——這讓他格外無法忍受。
朴栖含提議在街上散散步驅散酒意,然後在明亮的路燈下忽然吻他。 雖然時間在深夜,路上沒有什麼往來的行人,但是在亮晃晃的燈光下,作為公眾人物——而且還是兩個男人——直接在路上接吻也是太超過了點。
朴宰燦劇烈的掙扎著,想推開他卻換來更激烈的親吻。直到他不得已咬了朴栖含的嘴唇,他才吃痛地放開。
該慶幸他們還沒有紅到會有狗仔跟梢,否則要是被鏡頭拍到,該如何是好。
有過許多次朴栖含醋勁大發的經驗,朴宰燦大概也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但對方今晚太過越線的舉動,讓他沒有了哄他的興致。
「朴栖含,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拉著對方到相對安全隱蔽的巷子裡,朴宰燦忍不住大吼。「哥不是也有很多朋友和要好的弟弟嗎?為什麼對我這樣嚴苛?」
「他們和你是不一樣的,」朴栖含急了慌了,只能反覆陳述著,「宰燦,是不一樣的。」
像在法庭上一再宣説證言以自證清白的被告。
朴栖含不知道怎樣才能讓朴宰燦明瞭,他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關於愛情,他瞭解的不會比他的小孩多,痛苦不會比他少。他從來也不是那種談起戀愛游刃有餘成熟懂事的大人。
軟弱和恐懼有時也會成為傷害人的利刃。
回到住處時,一進門他幾乎是半強迫式的再次親吻朴宰燦,但朴宰燦這次用力推開了他。仗著體型優勢,他發了瘋似的直接把朴宰燦扛起來走進房間,摔到床舖上。
而朴宰燦也發了瘋似的抵抗著他壓上來的身體。
今天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得逞,不是什麼事都能用身體交流來解決,那樣根本什麼也解決不了。
面對著朴宰燦如此明顯的拒絕,最後朴栖含放棄了,停下動作,黑暗中他頹喪的坐在床沿,喃喃的說著:「對不起。」又繼續説:「我愛你。」
朴宰燦忽然覺得他再也不想聽見這兩句話了。如今他聽起來這兩句話並沒有任何區別。
「哥,我們⋯⋯就到這裡結束吧。」
他們在冬天決定相愛,然後在下一個冬天決定分開。
朴宰燦在生日那天一個人去看了keshi的演唱會,當初買的是兩張票,連號的,另一張也只能作廢。
而當初推薦這個歌手給他的人,那時已經不在身邊了。
ch.3
青龍奬的主辦方今年似乎把兩人久違同台的場面當作噱頭,除了刻意安排紅毯並肩受訪之外,進了會場他才發現,他們的座位竟然被安排在隔壁,鏡頭還有事沒事會掃過來捕捉他們的互動。
朴宰燦霎時覺得有點荒謬又有點好笑。但不知道他分手將近五年的前男友是怎樣想的。他轉頭看著朴栖含的側臉,只看到朴栖含一臉泰然自若,沒有看向自己卻對著自己講話:「就自然一點吧宰燦啊。」
他覺得朴栖含好像變了。變得成熟穩重心平氣和,像是他曾經期盼過的那個樣子。沒有那些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又孩子氣的一面。
也或許可能只是,他演技真的變好了。
說起來,他們和青龍獎真的非常有緣。人生中第一次入圍大型頒獎典禮的獎項,就是青龍獎,當年他甚至和朴栖含在新人獎項目是聯名入圍,連主辦單位都覺得他們兩人不可拆不可分。
聯名入圍的消息傳來時,他們兩人都非常興奮,朴栖含甚至還戲劇化地把他整個人抱起來轉了一圈。
但可惜的是,朴栖含當年正在服兵役,所以頒獎典禮只有朴宰燦一人得以出席。
第一次出席大型頒獎典禮,他連套像樣的禮服都沒有,朴栖含於是帶著他去了朋友經營的禮服店,包下場地讓他可以自在放鬆地慢慢試穿。
白西裝,黑西裝,銀灰色或鐵灰色的好像也不錯。店裡只有他和朴栖含兩個人,他穿著一套又一套禮服從試衣間走出來,在朴栖含面前轉圈等待他的評價時,他覺得那一瞬間的場景,很像他看過的西方浪漫愛情電影。
然後朴栖含看著他的眼神也像是浪漫愛情電影裡,男主角看著女主角美麗的裝扮眼前一亮而動心的表情。
朴宰燦在那一刻忽然好想跟他接吻。
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
忽然被穿著正裝好看的不得了的戀人跨坐在身上主動摟著他的脖子親吻,朴栖含有點驚訝,但很快地回應且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過後。
「朴宰燦。」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弄髒西裝的話,就只能買下來了。」
「那就小心一點。」
不是停下來,而是叫他小心一點。朴栖含心領神會地伸手開始解他西裝外套的扣子。
後來除了穿去出席青龍獎的那套西裝以外,還是不得不多帶了一套。
最終他們同時獲得了人氣獎,恭賀的訊息如雪片般飛來,但他無暇他顧,典禮結束後只想立刻飛奔回家和戀人一同慶祝。
打開門的瞬間,朴栖含就把他深深擁進懷裡。
「我們寶寶得獎了好棒。」
「哥是傻子嗎!」朴宰燦倚靠在他的胸口,撒嬌似的環住他的腰回擁。「哥也得獎了啊。」
「是呢。」朴栖含在他的頭頂低聲的笑著,聲音震動耳膜。「能一起得獎真好。」
「下次⋯⋯」
「嗯?」
「希望下次能和哥一起出席頒獎典禮。」朴宰燦像在許願般的說著:「哥穿西裝一定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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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願望真的實現了,在多年以後的現在。
而朴栖含穿西裝也的確是非常好看。
朴宰燦在走神之際拾獲了從前的記憶碎片,原來,他們之間也曾有過那樣純粹、珍貴、美好的時光。
忽然有人在他眼前打了一個響指,他認出了那是朴栖含的手,從前他如果想事情想得太投入時,朴栖含都會用這個方式喚回他的注意力。
「你發呆的樣子真的都沒有變呢。」
朴栖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然後眼前的手往旁邊一指提醒他,原來OST頒獎的時間快要到了,典禮的工作人員前來引導他到後台凖備。
他丟下一句「謝謝」就匆匆起身,卻忽然被朴栖含拉住了手,指尖的溫度汩汩流到他的肌膚上。
「你嘴上的唇膏顏色變得不平均,到後台記得請Cody補一下。」
那說話的口吻像是他們之間不曾有過五年的空白,不曾是無疾而終的舊愛。那麼自然,像是關照著後輩的溫柔前輩,如同他當初愛上他時那樣。
是那樣毫無破綻的演技。
如果他有任何決定權的話,他簡直想立刻在這裡把影帝的獎座頒給朴栖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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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身邊的位置空了,朴栖含才真正的放鬆下來。
得知入圍最佳男演員的那天,很多人恭喜他,而他只是看著長長一列的名單裡,那個熟悉的名字發愣。
朴宰燦。
同在演藝圈裡,照理説在各種可能的場合再相見的機會應該很多,但五年來,他卻一次也沒有遇見朴宰燦。各種巧妙錯開的情況讓他覺得,是不是朴宰燦刻意在迴避他。
這次朴宰燦幫自己主演的劇集製作OST也是個意外,恐怕是因為主演本來不是他,所以朴宰燦才答應的吧?
卻沒有想到這次久違的合作,讓他們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五年過去,朴栖含此刻已經有點忘了,當初是怎麼撐過那段分手以後痛苦萬分的時期。那像是硬生生從心口刨下一塊肉,鮮血淋漓。由於痛苦指數太高,以至於事過境遷以後,他不太敢回想起。
朴宰燦好像變了,又好像沒什麼變。真要說的話,他的神態在歲月洗禮下,脫去了一些少年人的稚氣與鋭氣,好好地長成了一個端正挺拔的二十六歲青年。
他的寶寶。他的小孩。他捧在手掌心珍視過的年輕的戀人。終歸不是他的。
多年以後他漸漸懂得當初的自己有多麼幼稚,懂得和內在那個被嫉妒心、佔有欲、控制欲煉化的怪物和平共處,他已經可以心平氣和數算自己的每一椿罪行,理性分析當年朴宰燦選擇離開他的原因。
雖然他已經成年很久了,但那一次才像是他真正的成年禮。
以為現在的自己應該可以從容的面對舊愛,但在紅毯上和他直面相見的第一眼,心口還是揪痛了一下。
原來自己比自己以為的更加想念他。
朴宰燦。朴宰燦。朴宰燦。很多個夜裡他會毫無來由的在心裡默唸他的名字。睡不著的時候,他會起身打開電腦,用關鍵字檢索搜尋著他最近的消息。
他接演了新戲。出了solo專輯。DKZ團體回歸。
他去了海外巡演。主持了新節目。代言了新產品。
他甚至和同劇演出的女演員傳了緋聞。
諸如此類的。
緋聞這種東西,在演藝圈裡從來不缺。那是製造話題性引起大眾關注的慣用手法,甚至他自己都曾經一覺來醒來忽然發現,自己和私下沒講過超過十句話的女演員在娛樂新聞上變成了疑似同居數月的關係。意識到是對方經紀公司的操作,他也只能隱忍,等這些八卦謠言不再新鮮,過一陣子就會平息。
可是他很難不去關切朴宰燦的感情生活。很難不去在意那些緋聞裡是否有那麼一點真實的成分。
五年過去了,他有新的追求者嗎?有新的交往對象嗎?他那麼可愛那麼討人喜歡,應該會有的吧!每當這麼想的時候,就換來一個無眠的夜晚。
他總是反覆想著分手那晚朴宰燦對他說過的話:
「哥,你不能怪我想要自由,我本來就是自由的。」
他那晩肯定哭得非常難看。
但沒有辦法不放他走。
ch.4
在OST獎的前一個獎項是綜藝‧教養部門最優秀作品賞,而得獎的是當年度在串流平台上討論度甚高的戀愛綜藝節目《相逢濟州島》。因為這個節目的關係,本來就是情侶旅遊勝地的濟州島又變得更受歡迎了。
今天究竟還要有多少巧合?好像是要把他過去五年刻意遺忘的回憶毫不保留全部刨出來一樣。站在舞台側邊準備在下一個獎項出場的朴宰燦,有點不受控制的笑了出來。
其實在分手以後,他還去過一次濟州島。
那次是和DKZ團員共同出席的商演活動,地點正巧在濟州島,幸運的是時間在夏天,不是他和朴栖含一起去時的冬天,而不幸的是他們住的飯店碰巧是他和朴栖含一起住過的那一間。
來到濟州島,他無可避免的想起那一次像是亡命天涯的旅程。回想起濟州島的初夜,他們幫彼此脫去衣物的手都在發抖,基於相愛的狂喜與恐懼。
彼時他們籍籍無名,唯一真實可感而足以取暖的只有彼此的體溫。
說來可笑的是,當初先告白的人是他,提分手的人也是他。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主動的人全都是他。不明究裡的人可能會覺得他像是在玩弄朴栖含。
他哪來那個本事。
他只是太年輕了,戀愛的時候沒有想過要給自己留後路。
可能沒有人相信,可能連朴栖含也不相信,分手以後他也痛了很久,即便不想承認,但如今的自己或許仍然愛著他。
如果還愛著他,為什麼要分手?金鐘亨曾經萬般困惑地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也是在許久以後才真正明白,他是在停損。在他們變得更加醜陋而把彼此撕成碎片之前,在他們開始真正憎恨對方之前,先抽身離開,就可以不用面對那樣難堪的終局。
當然,停損是好聽一點的說法。事實上他就是逃跑了。
但那個時候再不逃跑,他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雖然朴栖含常叫他寶寶,但其實朴栖含的內在比他更像一個小孩。像一個常常迷路而沒有安全感的小孩。朴宰燦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長大,他的安全感不虞匱乏,當時的他是真的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朴栖含對於幼時父母的離異,他是這樣說的:沒有人有錯,他們只是不再相愛了。
他們只是不再相愛了。
朴宰燦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他懂得多抱抱朴栖含那個內在不安的小孩,給他足夠的安全感,事情的走向會不會有所不同?
他不知道。這太艱難了。當年的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
這些年來他還是偶爾會關心朴栖含的消息,知道他在演員路上走得還算順遂,他也就覺得安心。
朴栖含每次和同劇女演員傳緋聞的時候,金鐘亨都會來找他:「宰燦哥,我今天忽然想喝酒,陪我喝。」朴宰燦知道他是故意反著說,在關心自己,也就沒有拒絕。
他每次都會喝得剛剛好介於清醒和醉之間。
在這樣的隙縫間他才能坦蕩說出對朴栖含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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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台下被迫回味濟州島的種種,朴栖含心裡很不好過。特別是那個叫做《相逢濟州島》的戀愛綜藝節目,主打的還是找一群已經分手的戀人聚集在濟州島,在一個月的密集相處之中,觀察他們是要展開新戀情還是選擇破鏡重圓。然後最後九成的人都選擇了展開新戀情。
簡直像是一種詛咒。
其實在分手以後,他還去過一次濟州島。
是跟著某部戲的劇組取景而去的,幸運的是他們住的飯店不是當年他跟朴宰燦一起住過的那間,而不幸的是去的季節是他跟朴宰燦一起去過的冬天。
濟州島的冬天有那麼冷嗎?那是他第一個想法。冰冷的海風吹來,即便是穿著羽絨衣也不免感到哆嗦。他站在陽台看海,想著許多年前他和朴宰燦在沙灘上散步,海潮的聲音又近又遠,朴宰燦信步走在他斜前方不遠處,細沙上沿途都是他小情人的腳印,他便順勢沿路踩著他的腳印往前,從腳印看起來,像是一個人而不是兩個人在行走。
就像是,他們是一體的,永遠也不會分離。
可是他忘了,漲潮的時候,腳印全部都會被海水帶走。
那樣的盼望和那一年的冬天好像就永遠留在了那裡。
台下響起的掌聲把他的意識拉回現在的時空,已經來到OST獎頒獎的環節,朴宰燦從舞台側邊走出來,燈光打在他臉上,他的眼睛和微笑閃閃發亮。他接過頒獎人手中的獎盃,站在直立式麥克風前說著得獎感言,感言的內容照例感謝了公司隊友粉絲家人。
沒有他。當然不會有。
他最後一次在台上提起自己的名字是在APAN頒獎典禮上,他和朴宰燦一起獲得了觀眾票選最佳情侶獎。因為仍在兵役期間,所以由朴宰燦代他宣讀感言。他說:「以獎盃發誓,要做一輩子最好的朋友」,而朴宰燦笑著承諾:「以上同文」。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做一輩子最愛的人」,但後來他再也沒有機會發誓,而朴宰燦既不會再承諾,也不會再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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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宰燦下了台回到座位上,冷不防和朴栖含的視線交會。朴栖含的眼神中透露著某種複雜難明的情緒,他立即意識到,或許朴栖含跟他一樣想起了濟州島。
那次他們去了一個射擊練習場,朴栖含用著很帥的姿勢,戴著耳機拿著手槍對準靶心,他在旁邊用手機幫他錄影,一時槍聲大作,聽起來彷彿很有那麼一回事,結果他小跑步過去拿回靶紙一看,卻發現成績奇爛無比,他笑都笑壞了。
後來想想,那彷彿是他們之間關係的隱喻。
只是維持著表象的體面,越想要命中,就越偏離。
朴宰燦坐下來略微鬆了鬆領帶,隨意的開口道:「哥還記得濟州島嗎?」
朴栖含有點詫異的轉頭看他。他還以為朴宰燦不會想再回憶任何一個他們當初戀愛的軌跡,沒有想到他會自己提起。
「當然⋯⋯記得。」他誠實的回答。
他當然記得,關於朴宰燦的所有事情,他都記得。
記得他找到了一高一矮的椰子樹時有多興奮,記得他央求要去排隊買布丁的可愛表情,記得他拿著相機拍他,嘴上故意説著「年紀很大的叔叔比個V」,記得他説很痛可是要他不要停下來。
「我剛剛在想,如果我們也去參加了那個綜藝節目,最後會怎麼選擇呢?」朴宰燦顯然沒有要假裝失憶,沒有要否定那段過去。
「⋯⋯你會怎麼選擇?」朴栖含知道自己不應該問出口,但他還是問了。
朴宰燦忽然笑了,那笑容的意義有點費解。然後他說:「如果你得獎的話我再告訴你。」
ch.5
結果朴栖含沒能得到答案,因為他沒有得到那個獎。
根據事前的預測,他本來就不是預期中的人選,同年入圍的都是戲劇圈演技精湛的大前輩,他能跟他們同台競技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他自己本來也沒有抱著一絲一毫會得獎的期望,本來也只是想要輕鬆享受一場戲劇圈的盛宴——直到朴宰燦說了那句話。
那讓他對於沒能得獎感到非常失望。
典禮結束要散場的時候,那幾位一同入圍的前輩過來和他寒暄勉勵一番,鼓勵他再接再厲,另外有一群朴宰燦認識的戲劇圈和音樂圈前輩則跑來找朴宰燦攀談,重重人群一下子把他們隔開沖散,等朴栖含回過神來,已經到處都找不到朴宰燦的人影。
他有點心焦的左顧右盼,尋覓著那個好不容易再次見到的身影。他忽然強烈意識到,不想要讓他再從自己眼前消失。
他不知道朴宰燦會怎麼回答那個問題,但他此刻非常明瞭自己會怎麼回答。
他不要再放開他。
找遍了整個會場的每個角落,直到燈光已經全然暗下,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終於看見,朴宰燦就站在要下樓的電梯前。
太害怕只是自己的幻覺,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走過去。人都已經走光了,電梯前只剩下他們兩個。
「宰燦⋯⋯」
朴宰燦抬眼看見了他,然後說:「恭喜你。」
「嗯?」他以為朴宰燦會說一些安慰的話,結果說出來的卻是這句話。
「如果這麼年輕就當上影帝的話,那之後還有什麼好追求的?人生還有什麼盼頭?」朴宰燦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笑意說。「所以才說恭喜你。」
朴栖含聞言立刻就笑了出來。朴宰燦看待事情的腦迴路總是這樣異於常人,他真的很喜歡他這樣。
「那真是謝謝你的吉言了。」
「但你怎麼還在這裡?」朴宰燦伸出纖長的食指按了按下樓的按鍵。「公司沒有慶功宴嗎?」
「都落選了還辦什麼慶功宴?」
「不是都會這樣的嗎,公司會先訂好餐廳,得獎就當慶功宴,沒得獎就大家吃吃喝喝安慰主角——雖然説吃吃喝喝才是重點,安慰主角只是順便。」
「訂是訂了,但剛剛跟公司說不去了。」朴栖含語氣平淡地說。「今天沒有心情去。」
朴宰燦挑眉。「你打擊有這麼大啊?」
「唔,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二大的打擊。」
「⋯⋯那第一大是什麼?」朴宰燦知道他不應該問,但還是問了出口。
兜兜轉轉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揭開這個傷口。
朴栖含只是凝視著他。
電梯「叮」一聲打開來,打斷了他的凝視。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電梯裡,那電梯的四壁都是乾淨到發亮的透明玻璃,往外看可以看見首爾的夜景流轉變幻,還有遠處的漢江大橋和南山塔上一閃一滅的燈光。
很快下到了一樓,朴宰燦拿出手機,似乎正打算和經紀人連絡,等公司的車來接。
「朴宰燦。」
他聽見背後有人在叫他,但他沒有回頭。
「朴宰燦。」
他沒有回頭,但背影明顯顫抖了一下。
「朴宰燦。」
「⋯⋯我有聽到。」他停下腳步,也垂下了拿著手機的那隻手。電話似乎並沒有撥出去。
「將來我會得到那個獎。」他聽見朴栖含的聲音就落在背後不遠處,帶著會灼傷人的溫度。「但我可不可以⋯⋯現在先預支你的答案?」
****
是怎樣進到這間屋子裡的,誰也不知道。
黑暗中只有接吻的水聲響在耳際。視覺隱蔽的狀態下,其他感官會特別敏銳,他在聽見朴宰燦因為呼吸困難而從嘴唇裡逸出的呻吟時,耳朵發燙,無法克制地用更侵略性的方式吻他。
一邊親吻著一邊往後退,直到背部碰到玄關處堅硬的牆面和電燈開關,瞬間滿室豁亮。
朴栖含停下動作,低頭看著此刻被他圈在懷裡的人清晰的眉眼,是他經常在無眠的夜裡想念的那張臉。眼中忽然有著洶湧的淚意。
「真是的,哥怎麼又哭了。」朴宰燦伸手揩去他臉上流下來的一滴涙。「不是應該要笑嗎?」
朴栖含是個感性氾濫,連看卡通都會看到哭出來的人,這點倒是沒有變。從前他看一個如此高大帥氣的男人哭會覺得有點好笑,但現在想想,那也是他珍貴的一部分,在坎坷挫折的人生裡還能保有這分純真。
「宰燦啊。」朴栖含看著他漂亮的眼睛。「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朴宰燦捧著他的臉稍微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嘴唇,如同他剛才在散場後空無一人的梯廳所做的那樣。「這樣難道不算回答?」
「不算。」朴栖含以帶著執念的語氣說:「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我選擇展開新戀情。」朴宰燦看朴栖含的臉色一變,笑著趕緊補充:「⋯⋯只是和同一個人。」
五年過去,他們都已經改變了許多。不能說脫胎換骨,但至少不會再那麼輕易犯錯。
其實今天晚上他本來已經搭上了公司的保姆車離開會場,在停等第一個紅燈的時候,他看著眼前的十字路口上的路標,其中一個通往漢江公園,他忽然向經紀人說要下車。
他想起朴栖含説過,他曾經有一度非常討厭漢江,因為他早年在某間大型經紀公司當練習生,即使已經用盡全力卻仍然遲遲等不到出道的機會,下定決心離開那間公司的那天,他一個人跑到漢江邊走邊哭,覺得自己彷彿被全世界遺棄。
後來他又變得很喜歡漢江是因為朴宰燦。因為朴宰燦喜歡漢江。朴宰燦喜歡的東西他就喜歡。
「真的嗎?那如果我説我喜歡辣燉鮟鱇魚呢?」那時他看見朴栖含表情扭曲了一下咬著牙説:「喜歡。」覺得他那樣子實在太儍了於是笑著靠過去親了他一下。
久遠以前的回憶像浸泡在暗房裡的底片顯影劑中,忽然浮現出來。他在那個片刻忽然很想見到朴栖含,很想告訴他,你沒有被全世界遺棄。
我沒有要遺棄你。
「哥,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折返會場嗎?」
「為什麼?」
朴栖含確實覺得有點奇怪,他明明找遍了會場每個角落都沒有找到朴宰燦,卻忽然在電梯前看到他。原來他是已經離開了又再度折返。
「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我掉了東西。」
「掉了什麼?」
「掉了一隻⋯⋯黏人又煩人的金毛犬。」
掉了五年之久。太久了。
****
他們身上都還穿著出席頒獎典禮的正裝。朴栖含把他抱到床上放下之後,站起身用單手解開領帶,那解開領帶的樣子看起來莫名的性感。
「哥穿西裝的樣子真的很帥呢。」朴宰燦仰躺著微瞇著眼,用一種欣賞藝術品的語氣說著。
然後朴栖含停下動作,忽然臉紅了起來。
這點也沒有變,只要被稱讚很帥就會不好意思。
明明就真的很帥啊。
他解完自己的就來解朴宰燦的,朴宰燦也樂得輕鬆,很乾脆地讓很久沒有發作的公主病盡情發作。
領帶被扯鬆拉開抽起,他隱約想起某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
「欸,哥,你還記得有一次你用領帶——」
朴栖含被他一說忽然驚慌起來,以為是要翻舊帳,只差沒跪下來謝罪:「以後不會再那樣做了!」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不情願,」然而他失而復得的小情人耳朵尖紅紅的,迴避了一下他的視線。「只是你要先跟我說。」
後來那兩條領帶全用上了。一條綁在他纖細的手腕上,一條蒙住他漂亮的眼睛。
朴宰燦發現他錯了,大錯特錯。要求朴栖含要先徵求同意比起不徵求同意還要令人羞恥。朴栖含就像個好學生一樣遵循著他剛剛訂下的規矩殷殷相詢:
「寶寶,可以把你綁起來嗎?」
「可以蒙上眼睛嗎?」
「可以摸這裡嗎?」
「可以舔那裡嗎?」
「可以插進去嗎?」
「可以射在你的裡面嗎?」
「不要⋯⋯再說了⋯⋯啊!」被剝奪了視覺和行動能力,身體的其他知覺以倍數放大,再加上這些言語的挑弄,朴宰燦在久違的身體交流中再次體驗到那種極致深刻、幾乎要接近瀕死經驗的性高潮。
只是這次他感覺無論死過幾次,都會再度重生。
ch.6
清晨起來,赤腳踩在溫潤的木地板上走到客廳拉開窗簾,看到橫亙在眼前的漢江,他才發現,朴栖含還真的搬到了清潭洞江景房。
他在房子裡逛來逛去,房子的風格依然是他喜歡的簡約現代風,每個地方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室內散發著好聞的精油香味。但這裡比起早前朴栖含賃居的地方大了許多,房間也有好幾個,他走過一個虛掩的門推開一看,原來那是他的收藏室,放著許多他喜愛的動畫公仔與玩偶。
他忽然有點明白朴栖含為什麼如此喜歡這些東西。因為這些角色永遠存在,不會背叛,不會傷害,不會轉身離開。
但朴宰燦不是他收藏的公仔,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他走回到主臥室看著床上仍在沉睡的人,他背對著自己側躺著,裸露的背肌上有一些紅色的爪痕,是昨夜放縱的罪證。
——也許我們仍然會互相傷害。
朴宰燦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些深淺不一的傷痕。
——但是傷口會癒合。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了。
****
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時,朴宰燦正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在自己的SNS上編輯昨夜的得獎感言和照片。他被人一把抱進懷裡時,手機被那過度用力擁抱的力道一震,混亂之中掉到了地上。
他本來正想要抱怨一下,但聽到背後傳來輕微哽咽的聲音,就沒有說出口。
「我以為你走了。」
「我的確是要走了。」朴宰燦先是掙開了他的懷抱,但是轉身又再度回擁他安撫著。「但只是因為晚一點有工作。」
「不能取消?」語氣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很遺憾。」朴宰燦嘆氣。
「那你在哪裡工作?我送你去?什麼時候結束?能去接你嗎?晚上能住在這裡嗎?」
一連串的問句轟炸之下,他不知道應該先回答哪一個。最後他選擇用問句回答問句。
「哥,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是什麼關係?」
「⋯⋯」朴栖含嘴角牽動了一下,好像猶豫著該怎麼回答。
朴宰燦等了十秒鐘,都沒有等到他的答案,只能忍耐著不要翻白眼。
「幹嘛,難道這次是要當炮友嗎?」
朴栖含聽了似乎還認真想了一下當炮友的好處:「那樣好像也不錯⋯⋯」然後被一顆抱枕砸到臉上。
「呀!朴栖含!」
抱枕落下時他看見一張放鬆而開心的笑臉,是那種久違的、笑得很傻的臉。
算了,至少變得會開玩笑是件好事吧。
莫名變成用身體安慰落選影帝的一晚,朴宰燦不得不承認,他可能真的有點被虐待狂的體質。全身痠痛的同時,內心卻意外舒坦。幾分鐘前經紀人傳了訊息問他夜不歸營跑去哪了,說告訴他人在哪裡晚點過來接他。
然後他發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然後他發現他即將又要變成常常被經紀人和Cody姐姐訓的那種不知節制又不自愛的偶像。
「把這裡的地址發給我。」他從沙發上起身,準備去工作。「不用送我去,不用來接我,工作結束以後,晚上我會自己過來。」
他的語氣堅定而不容拒絕。好像是在告訴年上的戀人:
給我適度的自由,你也才能真的得到自由。
****
朴栖含信守承諾沒有再多問他工作的細節,而他也信守承諾在當晚回到這個房子裡。
他依照朴栖含傳給他的訊息,按了1206解開密碼鎖的當下,想著朴栖含一直把密碼設定成他的生日到底是什麼意思。心就變得柔軟起來。
門一打開就傳來食物的香味。
他走到廚房就看見他哥正在流理台前忙碌著,他穿著簡單的米白色針織上衣,外頭還罩了件淺藍色圍裙,頗有一點居家好男人的氣息。
其實他們兩個以前都算不上是廚藝精湛的類型,但朴栖含還是比他好一點,因為分開很久了,他不知道他這些年廚藝是否有所精進。
好奇的靠過去探頭看了一下。「你在煮什麼?」
「大醬湯。」
朴栖含把火關小,然後轉身低頭在他嘴唇親了一下,說:「我愛你。」
這是多年前他們還在熱戀期的時候,朴栖含擅自訂下的規矩。每天都要接吻,每天都要說我愛你。
那時他覺得實在太肉麻了所以有點抗拒:「知道就好了,為什麼要每天説?」
「沒有每天說的話,有時候會忘記。」
也的確,後來他就忘記了。
幸好沒有忘得太徹底。
他伸手拉下朴栖含的脖子繼續和他接吻,身高差的關係,需要一直仰著頭,後頸有點發痠,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被人抱到了流理台上。
坐在流理台上,他幾乎可以和對方平視,也方便吻得更深入更纏綿。
忽然意識到因為激烈的吻而血液加速流向了某處,他感到有點尷尬而想退開,但是朴栖含一手摟著他的腰,一邊用手指挑弄般勾了勾他牛仔褲上的金屬拉鍊頭,一副了然於心的語調在他耳邊説:「我們寶寶真的是年輕人呢。」
朴宰燦臉紅了起來。「你的湯——」
「稍微放涼再喝,」他的手指「嘶」地一聲拉下了拉鍊。「在那之前,可以先做點別的事。」
⋯⋯⋯
後來流失的體液用一碗熱湯來補回。
他們坐在沙發上,朴宰燦用搖控器打開了電視,本來想隨便找部電影看,但發現OTT排行榜上那部濟州島戀綜居然還在,他索性按開了第一集。
節目開場先空拍了幾個濟州島的風景,他認出了有些是他和朴栖含一起去過的地方,但更多是沒去過的。
『一群各懷傷痛的年輕人被聚集在一起,花一個月的時間釐清自己的心意,是要往前走?還是要回頭?』
螢幕上打出了這麼一段節目的主軸。
朴宰燦只是覺得奇怪,難道往前走和回頭不能並行嗎?在時間的淘洗之下,人都是會改變的。
然後又有另外一件事讓他越想越不對勁。
「節目的設定是要在風景優美的濟州島住上一個月,充分觀察後再決定要不要重新開始,我才觀察了一天就決定不是很吃虧嗎?」
被這樣問了之後,朴栖含露出了一臉無辜的表情。
「那不然⋯⋯我們也去濟州島住一個月好了?」朴栖含還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機開始查詢機票。「但前提是你不能推翻已經做好的決定。」
朴宰燦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依他們的工作性質以及忙碌程度,擠出一個禮拜的假期都有困難了,更何況是一個月?
「要有一個月的假期,恐怕要等我們退休的那一天吧。」
「那不然⋯⋯春夏秋冬各去一次好了?」
雖然還是很天真,但似乎是一個相對可行的方案。
他看著朴栖含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忽然覺得他那孩子氣的部分不要完全消失也好,儍的部分也是。他有信心現在的自己可以包容並守護他。
朴栖含繼續勾勒著那未知的旅行願景:「也不一定要春夏秋冬都同一年去,有適當的機會再去⋯⋯但下次冬天去可以穿羽絨衣嗎?」
朴宰燦在內心想著:皮衣難道是我叫你穿的嗎?你都冷得發抖了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但説出來的話還是給他哥留顏面。「也是啊,現在極端氣候變嚴重,濟州島的冬天也越來越冷了呢。」
他既可以回頭,也可以往前走。因為在愛情的維度裡,時間並不是線性前進的。
他痛恨過時間,也感謝過時間。
時間帶走他的年少歲月,在心上刻下過傷痕,但時間也讓他癒合,讓他懂得寬容與慈悲。
他不能確定他們是否都已經成為更好的人。
但會試著相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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