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ay 4-5

 

Ch4.

朴栖含忘不了那一場吻戲。

因為他是在那一場吻戲中，決定放下朴宰燦。

導演對很多場戲的指導都非常具體而細緻，而對於這一場，她卻只是充滿深意的説：「栖含啊，你就順著張宰英的心。」

張宰英的心是什麼？是想要秋尚宇的回應，是熱烈而無法再壓抑的感情。

與此相反的，他此刻相當確信自己一次也沒有搞混過秋尚宇和朴宰燦，他不是入戲太深，那些夢境也不是基於焦慮自己表現不好，他只是——就只是，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小他八歲的男孩。

答案是如此簡單。卻又如此艱難。

因為後果無法承擔。

和自己不同，朴宰燦仍站在偶像生涯的起點，在光輝燦爛的二十代開頭，他值得更多舞台，更多愛慕，更多美好的未來。

在夢幻濾鏡下的戲劇裡談戀愛很容易，但現實畢竟不是烏托邦。更何況，朴宰燦恐怕只是全心全意把他當成一個值得信賴的好哥哥而已，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如果讓他知道他每天夜裡旖旎的夢境——

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親親熱熱的挽著他的手，用一種人畜無害、可愛到令人心痛的表情，仰著小臉喊他「栖含哥」？

一定無法的吧。

為了不失去現在的朴宰燦，他果斷選擇放棄他念想中的朴宰燦。

順著張宰英的心。順著朴栖含的心。

這一場吻戲是他最後一次的放縱，在「劇情需要」的掩護之下，他誠摯而熱烈的吻著他，彷彿要把心掏出來一樣。

「哥好像很有經驗呢。」朴宰燦被化妝師拉著補完唇膏之後，在等待重新開拍的空檔小聲嘟囔著。

「欸？」

「比昨天發的那些影片更⋯⋯」

——更怎麼樣？他一句話梗在喉頭，沒敢問出來。要說自己沒有戀愛經驗當然是騙人的，但也沒有朴宰燦想像中的那麼情史豐富。小孩此刻臉上的表情好像有點複雜，不知道是聯想到了什麼，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在攝影導演詢問他們是否已經準備好時，他就已經恢復角色狀態。

喝醉的秋尚宇抓著他的領口吻過來，朴宰燦的臉在眼前放大。剛才在待機的辣炒章魚店裡演練時無心觸碰到的嘴唇，這次在鏡頭下完美無誤地貼近。

朴宰燦的嘴唇很軟。

他張眼看著他顫動的黑色睫毛，依劇情需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然後秋尚宇張開了眼睛，退開之後輕喘看著自己。

朴宰燦的眼睛也很漂亮。

順著張宰英的心，他抓住男孩的肩膀和後腦勺，吻回去，這一次忽然感覺到朴宰燦溫熱濡濕如一匹小獸般的舌頭，試探似的輕觸他的舌尖，順著朴栖含的心，他沒有猶豫地捲住他的舌，交換了一個比之前都要飽含情欲的吻。

——好像太過了，這一條會被剪掉吧？有一些罪惡又帶了點安心，直吻到導演喊卡為止，他都沒有放掉恣意品嚐男孩唇舌的機會。他感覺這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能這樣吻他的機會了。

結束之後，導演看著畫面回放，和攝影導演交頭接耳、好像有點激烈的討論著。最後達成共識，結論果然是——雖然吻得很好，但情欲張力太強，這裡的設定是傳達喜歡對方的心意，不用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滾上床把對方吃了一樣。

接著又拍了幾條稍微收斂一點的版本，終於完成這場關鍵的吻戲。

結束時才留意到朴宰燦的嘴唇都腫了起來。他本來就有容易犯唇炎的老毛病，今晚密集的唾液交換加劇他的病情，公司的助理此時遞過來他日常使用的藥膏，只見他皺起眉頭輕輕擦著。

還好嗎？他想問但這次沒有問出口。

——「哥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

被朴宰燦當面問了這個問句之前，他其實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拍攝前期，因為一起密集演練劇本和台詞，他們之間迅速熟稔起來，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

在音樂節目中遇見過的朴宰燦，在Dongkiz團員身邊的朴宰燦，看起來有點安靜而冷淡。那回在音放後台送了飲料給這個自己也説不上來為什麼特別有好感的後輩團，小孩們很有禮貌的來休息室親自道謝，他看見朴宰燦站在最末，仰起臉看他，臉上是精緻的妝容，皮膚像陶瓷娃娃一樣白。

主要和自己對話的人是隊長元大和忙內鐘亨，朴宰燦就這樣安靜的站著，仰著臉，一句話也沒說。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那個畫面印象有點深刻。

後來又有幾次打歌舞台的偶遇，在偶像團體們擠在鏡頭前大堆頭謝幕的場合，他也曾無意識的轉頭搜尋著可愛後輩團裡那個有點冷淡的側顔。

有一次隊友好像跟他説了什麼有趣的事，他開懷的笑起來，他笑的樣子又顯得很純真。

到底是什麼事？那時候隔著重重人海的他忽然也想知道。但似乎不是想知道那件事到底多有趣，而是想知道什麼事會讓朴宰燦這樣開懷大笑。

回想起來，也許對朴宰燦的好奇心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發了芽。

所以在試鏡室裡見到他時，一方面驚訝，一方面也動搖了起來。本來是帶著百分之百拒絕的意志而來的，可是發現對手演員居然是朴宰燦，他無由的想起了他們之間隔著重重人海的那個片刻。

一起演戲的話，就能夠越過重重人海，知道他會為了什麼而笑了吧？有一瞬間他腦中閃過這個荒謬的想法。

****

後來，知道的事情遠比那個還多了很多。

原來，他看似冷淡的樣子其實是個假象，實際上是一個不著痕跡體貼人的孩子。陪練劇本也好，讓公司車順便一起接送自己也好，明面上說是為了讓拍攝更順利，但確實暗地裡幫助了他不少。

朴宰燦的行程很忙，同時要拍戲、創作、錄團綜、跑公益行程，拍戲時卻甚少忘詞和NG，一上戲就保持高度的專注力，等戲的空檔也常看他拿出筆電來一邊紀錄作詞作曲的靈感，據他説，因為規劃要出團體的年末特別單曲，現在正是抓緊時間完成作品的時期。

明明是個需要充足睡眠的孩子，但因為拍攝而得趕早出門的日子，也從來沒有聽見他埋怨過。

有一回在待機室裡，他看見朴宰燦累得趴在桌上睡著了，筆電還亮著光，看樣子是剛剛睡著不久。他走過去想幫忙闔上筆電，忽然瞥見他螢幕上開啟中的記事本寫著零碎的字句，像是歌詞一樣的東西。

2021 Memories 

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

只要是我們就能做到

讓我看看

被困在恐懼中的你

當白雪飄落

溫暖覆蓋心房的時候

你能先告訴我嗎？

讓我能先看到

你那燦爛的微笑

偶爾因為疲憊而流淚的時候

我靠近你的身邊

為了能夠擁抱你

打開你的心扉

我們就像永遠的關係

訴說著回憶

像照片中的我們一樣

在一起的瞬間

我一定會珍藏

我們沒有彼此就活不下去

在同一條路上

步調一致

數著節拍跳舞

希望這一瞬間永遠

⋯⋯

你隨時都可以靠近我

告訴我吧

累了疲了的時候

讓我在身邊陪你

有幾段歌詞標記了隊友庚潤和鐘亨的名字，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朴宰燦說過這次的歌詞是他和隊友共同創作，曲則由他主責，曲子想要營造出冬日中彼此溫暖陪伴、療癒的感覺。

但彷彿與歌詞的情調相反，朴宰燦的眉頭微皺，好像睡得很不安穩。朴栖含看著他的睡顏，不明所以地忽然想要伸手摸摸他的頭，但正猶豫著，就聽見他嘴唇發出小小聲的夢囈：「元大哥⋯⋯汶益⋯⋯」

他愣了一下。

Dongkiz是五人團體，但前此不久，隊長元大因肩傷休養，汶益則罹患了恐慌症暫停活動，最近這段時間只剩其餘三人進行活動，年末單曲也只會有三人錄製。

朴宰燦跟他約略提過目前團體的困境跟苦惱，但當時沒有展露太多憂愁，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人可能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而是他在那樣的處境之下，沒有辦法不逞強。

彷彿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那跌跌撞撞的二十代的影子。

忽然有一股強烈湧現的感覺——多不希望你也經歷這些。

朴栖含想著記事本上的那句歌詞：「讓我看看被困在恐懼中的你」，於是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著他黑色的頭髮。日光燈在他髮上投射出淡淡光暈，他睡著的側臉看起來像個無憂的孩子。

但願你真的是個無憂的孩子。

從那以後，他彷彿是要在朴宰燦身上贖回自己黯然收場的二十代一樣，想盡辦法待他好。

一直誇讚他各方各面也好，帶著他去吃美味的食物也好，希望他展露快樂的笑容——就像許久之前他曾隔著人海看見過的那樣開懷大笑。

他喜歡朴宰燦。

一種沒有來由無法定義的喜歡。彷彿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構成喜歡的理由。

喜歡他仰著臉看自己叫自己「哥」，喜歡他大口吃東西時塞得鼓鼓的臉頰，喜歡他在待機室默誦台詞時滴溜轉的眼睛，喜歡他在譜曲時輕輕搖晃身體打著節拍，喜歡他的聰明機智，喜歡他時而認真時而調皮。

能停留在這種喜歡就好了。

那他至少還能找到適當理由說服自己，那僅只是一種對乖巧認真又努力的可愛後輩的欣賞與喜愛——非常單純的那種。

喜歡他下巴到頸肩纖白細緻的線條，喜歡他美麗的手指，喜歡他細瘦的腰線、包裏在牛仔褲裡修長的腿，喜歡他柔軟豐潤的嘴唇，還有隱沒在寬大衣服底下的神秘刺青、單薄宛如少年的身體、肌膚觸摸起來的晶瑩質地⋯⋯

欲望的產生對他來説無異一記重擊。但意識到時已經來不及。

他喜歡朴宰燦。

是那種想要壓住他狠狠吻他的那種喜歡。

但怎麼能夠？怎麼能夠？

愛情無關性別、年齡、身分——那是太理想的世界觀。這麼多年來他被現實摧折過，知道這世界殘酷的那一面，已經沒有不顧一切的籌碼。

他看得出來朴宰燦確實也很喜歡且信賴著自己。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喜歡，他沒辦法深究下去。

一旦深究便回不了頭。

如果那僅只是一種對於悉心照顧自己的前輩純粹感激的喜歡，他會覺得有點心痛，但如果那是一種更深層的喜歡，或許也有那麼些微可能，是和自己心境相同的那種喜歡——那會讓他更加心痛。

在一切變得更加失控以前，戲的殺青正好變成了一個斷點。他失去了每天都能見到他的理由，感到失落的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

他滑開了kkt訊息頁面，點選了和朴宰燦的對話視窗，他們之間的對話停留在昨天深夜，朴宰燦回到宿舍之後，像往常一樣發了訊息給他報平安：『哥，我到宿舍了。』

然後是他簡短的回覆：『早點睡，晚安。』以及朴宰燦極不尋常隔了長達十五分鐘才再度回應的：『晚安。』

縱然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再説下去，甚至有一股衝動想要點開視訊通話看看他的臉，但在昨晚那個當下他切切實實地忍住了。

他關掉了手機螢幕。

今天見不到朴宰燦。明天也是。或許更多明天的明天都是如此。等到他不再去數算沒有見到面的日子時，一切就會回到原點。他們都會安然無恙。

那麼，未來的自己一定會感謝此刻的決定。

一定會的。

Ch.5

今天見不到朴栖含。明天也是。或許更多明天的明天都是如此。

朴宰燦點開了kkt訊息的頁面，從置頂訊息中找到了和朴栖含的對話連結，他按下了通話的圖示，然後手指從「視訊通話」的按鍵，移動到「語音通話」的按鍵，就這樣來來回回移動了足足一分鐘，遲遲無法決定要按下哪一個。

最終他跳離了通話頁面，改成在訊息欄輸入文字。

但要説些什麼呢？其實他也不知道。

最近一次的對話停留在昨天晚上的互道晚安。

先前在拍攝期間，平常他就像個任性的弟弟一樣，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或想要分享的話題，不管在什麼時間點打過去，不管是視訊通話或是語音通話，朴栖含幾乎都會立刻接起來。

有時碰巧朴栖含和朋友在聚會，也會特意先離席找個安靜的角落和他通完電話再回座，他甚至能聽到朴栖含的朋友在電話彼端語帶調侃的説：「又是宰燦嗎？」

他是特別的。不能怪他有這種錯覺。朴栖含的很多行為模式都讓他忍不住要誤會。

但真的只是誤會而已吧。昨天朴栖含最後的那句「早點睡，晚安」就透露著某種劃清界線的味道，某種⋯⋯好像從此不再聯絡也可以的客套。

離殺青甚至還沒超過24小時。

那充滿距離感的字眼，讓他在已讀之後足足發愣了十五分鐘，才有辦法擠出一句「晚安」回覆，然後關掉手機螢幕，倒頭睡去。

醒來以後，打開手機一看，果然和他預料的一樣，朴栖含沒有再多作回應。

****

拎著手上的外送餐盒，金鐘亨知道這一切事情並不對勁。

第一個不對勁，是外送的收件人從「朴宰燦」變成了「金鐘亨」，嚇得他收到時差點把一整袋食物從手上甩出去。第二個不對勁，是手機收到朴栖含傳來的訊息，請他務必要盯著朴宰燦好好吃飯，並且不要洩漏外送是他點給朴宰燦的。

朴栖含為了掐滅朴宰燦説要減肥不好好吃東西的念頭，經常會點外送食物送來宿舍給朴宰燦，但他每次都會連隊友的份一起點，久而久之，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這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白吃白喝了栖含前輩這麼多頓飯，配合演出一下好像也不為過⋯⋯但欺瞞朴宰燦的下場也是相當的可怕，金鐘亨實在左右為難，想了許久，終於決定好比較可行的做法。

他敲了敲朴宰燦的房間門，已經過了中午，這時候他差不多該起床了。

「宰燦哥，起床了！」他在門外呼喚。「要吃點東西嗎？栖含哥點了外送來給⋯我。」

反正朴栖含只交代不能説是他點給朴宰燦的，又沒交代不能説是點給自己的。客觀來説他也沒有說謊，因為收件人確實寫著「金鐘亨」。

朴宰燦的房間門倏地打開，好像是因為聽見了「栖含哥」這個關鍵字。他彷彿有點無語的盯著金鐘亨手上熱騰騰的食物，然後嘆了一口氣。

「別跟食物過不去吧？」金鐘亨揚了揚手中的塑膠袋。「來吃吧。」

金鐘亨不覺得懷揣著別人的秘密度日是多難熬的事，他對自己的嚴謹克制不漏口風頗具信心，但那個秘密如果是朴宰燦的——

在那個朴宰燦倉皇回到宿舍的夜晚，他聽他說了一切。朴宰燦並不是一個喜歡且擅長剖白自己內心的人，但那一刻顯然已是慌不擇路，必須立刻找個人說出來。而他正巧是那個幸運兒——或倒楣鬼。

「哥只是把我當成疼愛的弟弟。」

朴宰燦當時的結論是這樣，但做為局外人的金鐘亨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只是他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在那個當下沒敢說出來。

兩人相對無語地坐在餐桌前吃著午餐。

今天的餐點是漢堡，朴宰燦喜歡的餐廳，朴宰燦喜歡的口味。朴栖含似乎把他提到過的、所有喜歡吃的食物和店家全部存在他自己的備忘錄裡了。

應該是正中下懷的食物，但他沒有什麼胃口，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

昨晚哭得那麼慘烈的過程如今想來像是一場夢，朴栖含抱著他在他肩上哽咽的聲音猶在耳邊，但今早起來卻覺得朴栖含離他非常遙遠。

「你和栖含哥⋯⋯怎麼了嗎？」

金鐘亨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沒什麼。」朴宰燦吃了幾口便放下手中的食物。「就只是⋯⋯戲拍完了。」

戲拍完了，沒有再見面的理由，也沒有朴栖含需要持續這樣對待他的理由。他不明白為什麼今天仍然收到了他的關心——雖然用著迂迴的方式——他感覺有點難受，也有點開心，但無法判斷哪個多一點。

如果維持持續連絡的可能，持續見面的可能，就這樣當著關係不錯的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嗎？

朴宰燦對於別人喜歡自己的情感並不陌生，但對於自己喜歡別人的情感相當陌生。他沒有把握能用什麼方法壓抑內心真實的想法，退回到普通朋友的狀態，然後一如既往的相處下去。

因為，心動了就是心動了。

再持續連絡是危險的，會想獨佔，會有貪圖。理智上他知道，但情感上，他心裡仍然希望能再聽到他的聲音，見他一面⋯⋯。這種矛盾的心境，他以秋尚宇的角色揣摩過了一遍，萬萬沒想到真實世界的自己也要再經歷一遍，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差別只在於，真實世界沒有台詞、沒有劇本，他無從提前得知故事的結局會是什麼。

****

嘴裡一邊咬著天上掉下來的食物，金鐘亨忽然想起某件細小的事，雖然細小，但此時此刻好像應該要告訴朴宰燦。

先前他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但説不上來哪裡奇怪，現在卻忽然意識到那件事有多不尋常。

他有証據足以証明那兩人之間絕不單純，不僅是朴宰燦對朴栖含，也包括朴栖含對朴宰燦。

那是他去《語意錯誤》拍攝現場客串演出酒吧客人時發生的事。

他和李庚潤當天下午到了現場，就立刻被助理導演帶去解說正式拍攝的流程和鏡位。他飾演的是酒吧客人，所以繼續穿著身上的私服倒無所謂，但李庚潤被分配到的角色是店員，需要換上黑襯衫制服，因此暫時被服裝師帶走，留他百無聊賴在現場等待。

拍攝地點在永登浦的一間酒吧，名字有點特別，叫做「耳目口鼻」。酒吧的配置分為室內區和室外區，他隨意的四處瞄了一下，沒看到朴宰燦的人影，也沒看到栖含前輩。

問了工作人員才知道，原來他們今天也把隔壁的辣炒章魚店租下來，當作演員的休息室。

他興沖沖拎著探班的伴手禮甜甜圈走了過去，從並未緊閉的門縫間看見自家隊友和栖含前輩——

正在接吻。

金鐘亨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應該只是在討論研究吻戲的角度，雖然頭靠得很近但並不是真的在接吻。難怪早上出門前朴宰燦有點陰陽怪氣的警告他們白天客串完沒事就早點滾回家，原來是因為今天晚上要拍攝最重要的一場吻戲。

親眼見到才真正意識到：朴宰燦和朴栖含在一起時，有著和隊友在一起時完全不同的氛圍，變得綿軟，變得柔順，變得可愛，像斂起爪子翻開肚皮的小貓。

這不是他認識的朴宰燦。金鐘亨不得不感嘆戀愛腦真的會徹底改變一個人。

但栖含前輩對宰燦呢？就他看來，栖含前輩和印象中的也不太一樣，他看著朴宰燦的眼神彷彿全世界只有他一人一樣，讓金鐘亨無端想起自己學日文時學到的一句諺語：「放進眼裡也不覺疼痛。」

正覺得自己站在這裡貌似偷窺好像不太好，又覺得此刻走進去打壞那個奇妙的兩人世界氛圍似乎更加不妙，進退兩難之際，斗室裡的人排練也暫時告一段落，朴栖含奬勵似的摸了摸朴宰燦的頭，好像很自然地短暫把他圈進懷裏，然後——他低頭在朴宰燦柔軟的黑髮上烙下一吻。因為動作很輕，朴宰燦完全沒有察覺，或許朴栖含自己也沒有察覺，因為他做完這個太過真情流露的動作之後，才忽然臉上表情一僵，然後很快放開了朴宰燦。

金鐘亨在那個當下沒有意識到朴栖含表情一僵的理由，但今天他莫名其妙變成外送收件人的時刻，他忽然想通了一些什麼。

他是在嘗試壓抑自己的感情。

他不是不喜歡朴宰燦，而且覺得不能喜歡朴宰燦。

這件事應該要告訴朴宰燦⋯⋯嗎？

平常這個自由隨性、沒人拿他有辦法的隊友，現在為情所困的樣子真的很不帥氣、超級不帥氣——告訴他這件事，然後？朴栖含顯然是決定好了要和朴宰燦拉開距離，對朴宰燦來説，朴栖含根本不喜歡他，或是朴栖含明明也喜歡他卻刻意要斷開連結——究竟哪一種比較容易接受？

他試著站在朴宰燦的立場想了一下，但他和朴宰燦的個性畢竟截然不同，實在無法知悉哪一種會讓他心裡比較好過。

反正總歸都是不好過，那不如就站在自己的立場出發，誠實為上策吧。

他看著眼前的朴宰燦，沒有太多猶豫便開口道：

「我有話想跟你説⋯⋯」

****

兩天後。

12月17日下午7點。Dongkiz視訊簽售會。

『拍攝好像順利結束了，殺青以後和栖含前輩還會保持聯繫嗎？』

在視訊鏡頭前無預警被粉絲問了這個問題，朴宰燦幾乎是立即反射性地説出了善意的謊言。

『當然當然！我們還是好朋友啊！』

嚴格來說也不算是謊言吧。因為並不是他不想跟朴栖含聯絡，而且朴栖含有意逃避跟他聯絡。

如果金鐘亨的猜測有那麼幾分可信度的話。

兩天前，在他還來不及阻止金鐘亨看似有點荒謬的提議且火速傳送了那一則訊息出去之後，朴宰燦陷入了某種等待實驗結果的焦慮。

那訊息的內容是：

『謝謝前輩點的外送，但是宰燦哥說，他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請前輩不用再點外送到宿舍。』

「對方如果狠心的話，你就得要比他更狠心才行。」金鐘亨像哪裡來的戀愛達人一樣下了這個結論。「如果他足夠喜歡你的話，他就會後悔。」

朴宰燦半信半疑、帶著一點沒有底氣的語調回應：「但如果就這樣從此沒了聯絡⋯⋯」

「那就表示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你，沒有什麼好可惜。」金鐘亨忍耐著想搖晃眼前這位號稱男團門面的隊友肩膀的衝動。「朴宰燦！你要不要去照一照鏡子，如果你想的話，排隊要跟你交往的人多得是好嗎？天涯何處無芳草——」

朴宰燦被那過分誇大且戲劇化的說法逗得差點笑出來。

如果他跟金鐘亨的賭注算數的話，也許幾天之內就能分出勝負。

他不喜歡輸的感覺，但這次——

他寧願是自己賭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