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sana
(Ksana ,梵語「剎那」之意。)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楞嚴經》
朴栖含進門的時候,發現屋內的暖氣已經打開了,於是脫掉大衣和鞋子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一些。
是他回來了。
從寺廟裡。
退伍以後接踵而來的工作安排讓他忙得暈頭轉向,以至於朴宰燦前幾天臨睡前跟他說這個週末要去廟裡住兩天時,他混沌的腦袋未及思考,只回了句:「喔。」
然後隔天早上被自己終於認真運轉的腦袋嚇醒,死死抱住還在被窩裡酣睡的戀人,把他吵醒了以後有點忐忑又委屈的問:「我、我做錯什麼了嗎寶寶?」
「沒什麼啊。」朴宰燦虛虛推開他在自己頸間磨蹭著、帶著一點青青鬍荏的下巴。「我只是去體驗住宿又不是要出家,你緊張什麼?」
要說為什麼會有這種突如其來的奇妙安排,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在某天夜裡他在工作室寫歌不太順利,對著那些破碎不成章法的樂句生著悶氣,然後就上網搜尋了一下「讓心靈平靜的方法」,其中有人推薦寺廟住宿體驗,正好最近有幾天空檔,回過神來就已經按下了預約鍵。
「那我跟你一起去?」朴栖含還是鍥而不捨的抱著他,嘴唇開始在他的頸側親吻著,弄得他渾身發癢。
「你不是有工作?」朴宰燦繼續不太積極的躲著,倒像是欲拒還迎。
「這倒是⋯⋯」
「而且,」朴宰燦被蹭得皮膚泛起粉紅色澤,聲音聽起來慵懶中帶著一點性感:「那是修行的地方,和哥一起去的話⋯⋯是要怎麼修行?」
話一說完他就被壓在床上吃乾抹淨了。
——啊西⋯⋯所以說才需要修行啊,人都不像個人了。出發去寺廟前檢查了一下身上還有沒完全褪掉的吻痕時,朴宰燦紅著臉這麼想著。
參加體驗的有很多是外國人,特別多歐美人士,因此他也不太擔心會被人認出來。徹底放空混在人群裡跟著寺僧參禪、品茶、抄經,思緒確實有一種暫時被滌淨的感覺。
古剎裡有很多參天的樹木,一整天鼻腔裡充盈著木頭香氣,連睡覺的時候都感覺像是被大樹包圍一樣。
但最辛苦的還是要在他平常正準備要入睡的時刻——也就是清晨四、五點起床做早課。
他打著呵欠,跪坐在薄薄的軟墊上,隨著僧人課誦,早課結束後,接著禮佛108次。起式由雙手合十開始的,代表恭敬和尊重,然後需將身體的五個點——雙膝、雙肘以及前額觸碰地板,以此領略諸佛菩薩的慈悲智慧,培養慚愧心與感恩心。
——但是真的好想睡啊⋯⋯
重複著伏地、起身的動作,常年練舞的腰部有點發軟,他又想著莫不是因為談戀愛以後縱欲過度才會讓腰越來越不好,越想越覺得生出許多慚愧心來。
大概是因為做完108次禮佛儀式之後太疲累了,他只記得早飯多吃了好幾碗,結束之後搭車回到家只想潛進被窩裡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
朴栖含進了房間之後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沿。雖然他沒有參加,但也大概了解了一下整個體驗流程,早就預料到以朴宰燦平常的作息,回家大概會補眠補得昏天黑地。
朴宰燦正好在他坐下的那一刻醒來,像隻在冬日暖陽𥚃曬飽日光而饜足的貓咪一樣伸展著肢體。「嗯⋯⋯」
「睡飽了?」
朴栖含伸出手,眼前的公主大人就極有默契的搭著他的前臂藉力坐起身來,然後順勢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懶洋洋又帶著一點撒嬌意味地抱住他。
朴栖含一隻手摟著他的腰,另一隻手在他的後頸上輕輕揉捏著,惹得朴氏家貓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有領悟了什麼嗎?」
「就⋯⋯」朴宰燦歪頭想了一下。「飯很好吃?」
「這是什麼感想?」朴栖含被他逗樂了,笑了起來。笑的時候胸腔震動,讓朴宰燦覺得身體癢癢的。
心也癢癢的。
說什麼要遠離塵世尋找幸福,他的幸福明明就在塵世裡啊。
一早生發的那丁點慚愧心立刻就被他拋諸腦後了。
既然不能立地成佛,倒不如就走火入魔。
他按住朴栖含的後腦,仰頭便吻了上去。
朴栖含愣了一下。他已經有心理準備朴宰燦去廟裡住了兩天可能會清心寡欲一陣子,沒有料到那個理應清心寡欲的人此刻有點近乎狂暴地吻著他,彷彿像要把他吃了一樣。
朴宰燦的舌頭捲住他的,溫暖濕潤,繾綣糾纏,雙唇也有技巧的吸吮著他,飽含露骨的情欲,難得這回他被吻得節節敗退身體發熱,心裡想著當初那個只是貼唇輕吻就會羞紅臉的小孩究竟去了哪裡?
還不就是他自己一手造的孽嗎?
可能他才是那個需要去廟裡修行的人。
艱難地結束了這個吻,額頭抵著額頭,他喘著氣看著戀人濕潤的眼睛問:「不是說飯很好吃?怎麼還是很餓的樣子?」
「飯很好吃,」朴宰燦偏過頭隔著薄薄的衣料,磨牙一般用牙齒輕咬著他的肩膀。「但沒有你好吃。」
「⋯⋯」
「廟裡有很多很多樹,到處都是樹的香味⋯⋯」朴宰燦接著咬他的耳垂,再用舌尖去舔他耳骨上的痣。「一直讓我想起第一次和哥做的時候——」
那縈繞著他全部感官的、木質調的香水味,和情動的氣息紊亂交融的林中廟宇佛前檀香。
「跪拜了108次還是覺得我這輩子的業障消不掉了。」朴宰燦的嘴唇再度回到他的唇邊:「你說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朴栖含的嘴唇吮吻著眼前的豔紅。「要下地獄的話我也會陪著你。」
將身體的五個點——雙膝、雙肘以及前額觸碰著床墊,趴伏著等待接納戀人的朴宰燦這才有點羞赧的意識到,後入的姿勢和禮佛的姿勢竟有些相似。朴栖含一下子進得太深了,高大的身體整個壓上動作起來的時候他有種腰快斷了的感覺。
「⋯⋯啊!」
早上他跪拜禮佛時也覺得腰快斷了,然而現在他覺得腰斷了也無所謂。
把他從頭到腳都弄壞也無所謂。
他舒展著身體,喊戀人的名字,把思維徹底交付情潮,眼耳鼻舌身意全浸泡在色欲裡,整個漂亮的背脊隨著戀人快慢淺深交替動作的頻率而一聳一聳顫抖著。快感囓他咬他,如蟻群爬過他每一吋肌膚,每一個毛細孔都翕張著在貪婪汲取著戀人的氣息,這所謂塵世裡的幸福啊——
恍惚之間他想起在晨鐘早課裡寺僧彷彿曾經提到而他似懂非懂的,有關於時間的命題。
一日一夜有30個「須臾」,1.2萬個「彈指」,24萬個「瞬間」,480萬個「剎那」。
剎那,是時間的最小單位,在起心與動念之間。
每個渴望相愛的剎那,是他的起心與他的動念。
戀人的手掌緊緊扣住他的手,細密的親吻落在背上,像是今天早晨他看見日出時的陽光灑落在身上的感覺。
如果說清早起來看見林梢日出那是神性的時刻,和戀人十指交扣在他的懷抱裡顫抖著高潮——那也是另外一種神性的時刻。
在每個日日夜夜,每480萬個剎那裡——
他是這樣想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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