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 Chapter 1-2
背景:架空向,日殖朝鮮時期
歸國學人 X 富家少爺
目前多少章節未定,會努力盡量不坑
依劇情需要可能會摻雜部分日文及古典漢文(有必要時文末會附上翻譯)
Chapter 1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正凝視著你。
****
「少爺!」
僕人不帶感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朗讀會要開始了。」
「知道了。」朴宰燦隨意的拋出回應,漂亮而淡漠的眼睛對著鏡子再度整裝,確認一切細節完美。
今天是粉色韓服打扮。適合淡妝。
他從桌上的化妝盒裡挑出一支唇膏在嘴上微微塗了一層,是東洋進口的高級貨,質感細緻,足以凸顯氣色卻又不過份搶戲。
抿了抿嘴,讓顏色更加均勻,他轉身走出門外。面無表情的僕人提著色澤暈黃的燈籠,領著他走過偌大而烏沉的宅院,來到一處僻靜的別館。
那裡燈火通明。
僕人領著他到門口便識趣地提著燈籠離去。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然後推開門。
門內是個典雅的藏書室,建築風格融合了和風以及歐風,檀木製的書櫃像巨木一般林立,整齊擺放著一落又一落的珍本古籍。
穿過數十座書櫃,盡頭是一個高起的朗讀臺,臺上放著矮几和柔軟的蒲團,而朗讀臺底下少少的聽眾席位,已經坐滿了人。
朴宰燦沐浴在那些貪戀的目光之中,面無表情的走上了高臺,輕盈落座。
視線慣例性的向台下逡巡了一遍,忽然對上一雙陌生的眼睛。
今晚有新客?朴宰燦有點詫異,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久違的新客。那人穿著剪裁得宜的三件式西裝,身材高大,他臉上有著一雙細長的眼,好看的單眼皮,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唇,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年紀,表情有些冷峻,和其他來客的神態相較之下,顯得格格不入。
是日本人?還是朝鮮人?是誰允許他加入的?姨父為什麼沒有先知會他?
姨父已經很久沒有讓新客加入朗讀會了。畢竟最近這陣子政治局勢有點緊張,這種背地裡拉攏日本貴族的非常手段還是不宜過度聲張。
朗讀會的固定成員約莫七八人,非富即貴。多數是日本貴族,少部分則是和姨父一樣想清洗血液徹底成為日本人的朝鮮富人。
每月一次的朗讀會,是成員們聚在一起研討鑑定珍本古籍的重要聚會。是權貴們高雅的文化交流活動。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説詞。
朴宰燦在茶几底下握緊了拳頭又鬆開,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看了看擺在桌上的書本,封面寫著《朝鮮宮廷秘史—異色篇》。
曖昧不清的書名所企圖掩蓋的真相,是以男色為題材的古典情色小說。
這些人,都是為了聽他朗讀那些淫穢不堪的文字而來。
照理說,他們有錢有權,如果有意圈養幾個漂亮可愛的男寵並不是太困難的事,但偏偏他們基於身份地位,礙於社會壓力,無法公開表露這種「特別」的興趣。
這種壓抑的情緒累積下來,成為這個畸形朗讀會成形的契機。
表面上的風雅聚會,實質上的集體意淫。
只要不涉及肉體關係,他們就仍然可以自我欺騙,當個衣冠楚楚的禽獸。
「宰燦,可以了。」
姨父的聲音響起,提醒著他每月一次的「盛宴」即將開始。
****
十七歲以前,朴宰燦沒有想過往後的人生會淪落至此。
他生長於富裕家庭,有疼愛他的父母,受良好的教育,預計於十八歲到日本留學——如果不是因為父母生了一場怪病雙雙猝逝,這件事本來會理所當然的實現。
父母過世時他尚未成年,他的監護者變成姨母和姨父。姨母遵照著母親的遺願,積極打點他出國留學的事,也打算在他成年之後,就把父母的遺產交由他合法繼承。但是這些事都在姨母發瘋上吊自殺之後,成為夢幻泡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姨父在那之後彷彿人格丕變,逼迫他開始閱讀自己從海內外搜羅而來的珍本書籍。他原先以為是一些古典漢文或日文寫就的文獻,對於受過漢文及日文教育的他來說應該不是難事,但等到讀懂了才知道這是多麼巨大的羞辱。
後來,姨父要他朗讀。
第一次朗讀會的聽眾是姨父和一位他正積極攏絡的日本貴族,姨父知道對方暗地裡性好男色。
朴宰燦結束之後回到房間開始嘔吐不止,在那天夜裡從大宅逃跑了。三天後被抓回來痛打一頓,關在閣樓裡餓了幾天,削掉了他一部分的自尊。後來他又嘗試逃跑幾次都失敗收場,回過神來家裡所有的僕人全都汰換了一輪,再也沒有他認識的人了。
他徹底成為一個孤兒。過去被全部抹除的孤兒。在他沒有想像過的、看不見未來的地獄裡掙扎求生。
****
他是誰?
朗讀結束時,朴宰燦心中的疑問像漣漪一樣擴大。
和其他人在情節來到露骨橋段時會曝露出情欲難耐的神情不同,那人從頭到尾始終都是平靜無波的樣子。這激起了朴宰燦的勝負欲。
有時候朴宰燦會想像自己是一隻貓,把眼前這些人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玩弄於股掌之間——渴望我,又得不到我。那樣的瞬間會讓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握有一部分的主導權。
但一切都是錯覺。他才是那隻陰溝裡的老鼠。
即便今晚在高潮呻吟的段落裡演繹的特別賣力逼真,但那位新來的客人始終不為所動。但對方又異常認真的盯著他的嘴唇,視線明明是節制有禮的,卻讓他有一種燒灼之感。
「啊⋯⋯哈啊⋯⋯」
他閉上眼睛隨著書中主人翁被頂弄到高潮的情節攤倒在朗讀臺上,額前浮著薄汗,臉上一片潮紅,彷彿他在此刻是真的達到高潮一樣。
結束了。臺下有很多粗重又壓抑的喘息聲,今晚的演出應該足以讓這些人回到家中擁抱自己不愛的妻妾時,有許多可以想像的畫面。
但應該不包括那個人。
這讓他有一種被搧了一巴掌的感覺,熱辣辣的,好像在提醒他,他的行為是多麼低劣,而且卑賤。
眼中好像有涙水在打轉,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他強迫自己收回淚水,睜開眼睛站起來,整好衣裝向臺下行禮答謝。他看見姨父笑得非常高興,立刻明白今晚的演出應該足以得到許多豐厚的賞金。
——但他到底是誰?
朴宰燦不關心賞金,他只想知道對方的來歷。
客人陸續離座,姨父終於領著那位新客走了過來。姨父先向對方表示:「這位是我的姪兒宰燦。」然後終於揭曉:
「這位是栖含。朴栖含。是你們家族同宗的遠親,上個月才剛從日本學成歸國,預定三月會進大學教書。」
「你好。」朴栖含朝著他輕輕點頭。沒有表露太多情緒,顯得紳士而有禮。
「⋯⋯你好。」朴宰燦對於在剛剛結束一場過激演出後,要這樣若無其事互相問候感到荒唐。
站著對話才意識到對方出類拔萃的身高,他必須奮力仰頭抬眼才能看他。原來是朝鮮人。但可能因為留日的關係,氣質和一般朝鮮人又不大相同。
「我有事情要拜託他,所以他會在這裡暫住兩個月。」姨父拋出了一個有點令人驚訝的消息,「然後,你也需要在這段期間協助他。」
——咦?
Chapter 2
後來,朴宰燦終於知道「協助」是什麼意思。
朴栖含是做古籍研究的,而姨父的古籍收藏在整個朝鮮民間應該找不到能夠匹敵的人。做為交換條件,朴栖含在日本古書肆持續幫姨父尋找珍本書籍,而姨父答應讓他可以自由閱覽書庫裡的所有藏書,對他的研究會大有幫助。
朴宰燦能協助的第一件事,是為他導覽書庫裡藏書的分類。
「這幾櫃是漢文書籍,這邊的則是日文書籍⋯⋯」朴宰燦第二天用過早膳後來到藏書室,開始他的新工作。
他領著朴栖含穿過重重書架,一一說明,最後站在一個特別精雕細琢的書櫃前,感到有點尷尬而清了清喉嚨說:「這是姨父最珍藏的書籍。」
那一整櫃都是漢文及日文的情色小說。
朴栖含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封面似曾相識的書籍。
「你昨晚朗讀的,是這本吧?」
——這是什麼問題?也許問的人沒有自覺,但聽的人聽起來近乎調戲。
朴宰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回應:「⋯⋯是。」
他的視線瞟向一旁的朗讀臺,他昨天晚上才倒在那裡淫穢地呻吟⋯⋯
「你的咬字很完美。」朴栖含一邊翻閱書本一邊説著。「朗讀的節奏很好,對文字的理解也很精準⋯⋯,應該受過相當深厚的語文教育吧?」
朴宰燦一時無語。
這是第一個,在那場宴會上見到的男人,對他的身體沒有絲毫興趣。
而原來他昨晚一直盯著他的嘴唇看,是因為他的咬字很完美。
「說書或是朗讀會,在朝鮮時代就相當受到宮廷及貴族階級的喜愛,這種風氣也擴及民間,連帶著出現許多專職寫說書稿本的作家,但許多稿本沒有受到妥善的保存,時日漸久,散逸殘缺的很多⋯⋯,啊,抱歉!」朴栖自顧自的説著,然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我說的這些太無聊了吧?」
朴宰燦搖了搖頭。「不會。」
不只不會,正確來說,他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自從被姨父禁足在家之後,這幾年來,接觸到的人,都是用那些病態的、扭曲的、垂涎的目光看他。難得有人會跟他説這些非關情欲的事。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跟人正常對話。
朴栖含只是個書痴,沒有男色方面的興趣,又聽說——他已經和貴族人家的小姐訂了婚約,不久的將來就會踐約。姨父是這樣告訴他的,這也是姨父放心讓他住下來的原因。他的目的是研究古籍,而之所以參加了昨晚的朗讀會,也是因為好奇這即將滅絕的傳統文化活動如何呈現。
不知道他參加完的感想會不會是——讓它滅絕算了?
朴宰燦在自己的想像中輕輕的笑起來。然後朴栖含的問句把他拉回了現實。
「你在笑什麼?」
「你昨天是什麼都不知道而被帶進來的嗎?」朴宰燦忽然想問問昨晚一直好奇的事。
「我知道什麼是朗讀會,事實上,無論在朝鮮或是日本,也參加過類似的活動,我只是沒有想到貴府的主題比較⋯⋯特別。」他好像斟酌著該使用什麼修辭。
特別嗎?直接説是獵奇可能更精確。
「沒有被嚇到?」
「之前研究古書記載就知道歷朝以來皆有人性好此道,所以沒有特別驚訝。只能説是開了眼界。」
——還真是徹底的書獃子呢。
可惜長著一張好看的臉。朴宰燦明白知道對方對自己不感興趣,原來想捉弄他的心也去了大半。
他正色問道:「接下來需要我怎麼幫你?」
****
姨父不讓朗讀會的成員私下和他接觸。儘管他們持續試探著真正得到他的可能性,但姨父深諳,越得不到的東西越珍貴,不會輕易把他交易出去。
但也只是現在。未來的局勢怎樣?不知道。聽說總督府對朝鮮的統治越來越嚴酷,那麼身為朝鮮人必須仰日本鼻息的態勢只會益發明顯。
和自己的國家以相同的命運被賣給日本人⋯⋯可能也只是早晚的事。
「日本⋯⋯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天,朴宰燦在書房裡抄書抄累了,耍賴似的往後躺在榻榻米地板上伸著懶腰,故意提起閒聊的話題想中止工作。
這個舉動讓他的衣擺往上微微撩起,露出一截小腿和以男性來説顯得過於纖細的腳踝,腳掌上原先端整的白色布襪也弄得微皺。
朴栖含咳了一聲,好像在示意他這種衣衫不整的樣子不甚得體。
一起工作已經過了一週。朴宰燦原先以為他只要稍微從旁協助而已,朴栖含不至於真的會把多繁重的工作交給他這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少爺。
但他錯了。
從第一天開始他就沒日沒夜的在幫忙抄寫可用的研究材料。
姨父收藏的書有許多海內孤本,不可能出借,也無法在其他地方找到,想要收藏的途徑唯有親自抄寫。
母親生前非常注重他的語文教育,因此他在閲讀和書寫能力上的卓越,的確能幫上不少忙。
累是真的累,但他感到無比快樂。那讓他覺得自己有點用處。
他側躺著,著迷似的盯著坐在另一張桌子後面的人。朴栖含的側臉真好看。
不知道在他眼裡,自己長得好看嗎?
也許沒有書來得好看吧。
「你真累了就歇會吧。」朴栖含看穿他想休息的意圖,放下了手中正在閲讀的書本,抬頭看他。
「ね、日本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朴宰燦改用日語發問,同樣的問句改用日語之後聽起來語調格外甜軟。
與此同時,他在地板上翻滾了一圈,把身上的衣服弄得更皺了。
正因為對方對自己沒有興趣,他也就毫不在意這樣的姿態看起來有點像在挑逗什麼。
如果朴栖含對他有興趣的話,這種時候可能會靠過來壓著他,解開他的衣帶,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然後——
白日宣淫。他閉上眼晴,想到古書上的那些形容。
反正只是想像,不犯法。從來只有別人想像他,沒有他想像別人。
朴栖含那個書獃應該要感到榮幸才是。
朴宰燦張開眼睛打算起身,卻忽然發現朴栖含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正俯身看著自己,而且臉靠得很近。
——嗯?
然後他的手覆在自己臉上,輕輕撫摸著顴骨處。那樣子像是下一秒要吻上來也不奇怪一樣。
——怎麼回事?
朴宰燦一時嚇儍了,身體一陣僵硬。
「你的這裡,沾到墨汁了。」
朴栖含在他顴骨附近某處用手指輕點了一下,提示他弄污的位置。
朴宰燦揮開他的手,慌忙起身,一邊說:「我、我去洗個臉!」然後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他的耳朵好像紅了。
朴栖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良久,他將手中的書本闔上,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是為你而來,只是不能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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